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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所圖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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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所圖謀

血腥味兒漸濃,梁溫移開視線落在他的肩上,箭桿刺穿臂膀,箭鏃被他折下捏在指尖把玩。

梁溫擡手指向床帷側面,那處立了檀木櫃,與墻沿還有空隙:“去那邊。”

蘇瞿白打眼一瞧,笑出了聲:“呵……你倒是真會找。”

梁溫所指之處未置燈燭,狹窄的方寸僅夠幼童貼墻而立,倒真是一處藏人的好地方。

蘇瞿白不動,梁溫也不動。

目光相撞,幽幽燭火下,眼瞳倒映著對方的身影。

袖口的布料被血浸透,血珠順著掌心指骨滑落,墜在地上。

真刺眼。

梁溫蹙眉:“你弄臟了我的屋子。”

蘇瞿白不應聲,倒是起身去了那狹窄的空隙旁,沒將自己藏進去,只是虛倚著墻,閉目休憩。

梁溫看他泛白起皮的唇,還真是不怕死啊。

“元寶。”梁溫推開一條門縫,朝著院外喊了一聲。

元寶快步趕來:“郎主。”

梁溫捂著胸口,尋了個由頭:“去將姜大夫尋來,我的傷口裂開了。”

“是,奴這便去。”元寶俏生生的臉上滿是擔憂,也顧不上禮節,兩條腿倒騰的飛快。

一盞茶的功夫,房門便被敲響:“郎主,奴將人帶來了。”

“元寶在門外守著,姜大夫進來就行。”梁溫裝模做樣地捂著胸口,臉上卻尋不到一星半點的痛意。

門被推開,帶進些許涼風。

元寶擡眼向裏望了望,見只有梁溫後才安心將門闔上。

姜岳衡,梁老夫人年輕時撿的乞兒,後來送到了藥堂學醫,添了一身看病救人的本領。梁溫被梁老夫人養做男兒時,他便被請了回來,常伴梁溫左右。

“姜叔。”梁溫喚了一聲。

私底下,梁溫便喚的親切一些,這是梁溫從元寶口中得知。

姜岳衡嗅覺敏銳,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兒。

姜岳衡溫和的聲音急切了幾分:“聽元寶說郎主的傷口裂開了,快讓我瞧瞧。”

梁溫看向昏暗的角落:“不是我,是他。”

聞言,姜岳衡轉過身,皺著眉頭看他走出:“這又是誰?”

“天上掉的,無名無姓,是個野人。”梁溫張口便來。

“這……”姜岳衡一瞬不知該說什麽。

蘇瞿白倒是開口了:“我姓蘇,家中行三,叫我蘇三吧。”

“姜叔,您給他瞧瞧,別讓他死了。”死也別死這裏,不知他來路,憑白惹一身腥。

“蘇郎君坐吧,我給你看看。”姜岳衡不是多管閑事的人,梁溫讓他處理傷,他便只處理傷,其餘一概不問。

殘破的胡服被解開,露出精壯的胸膛,疤痕交錯,深深淺淺的,看著駭人。

後背有兩道深可見骨的刀傷,皮肉沾著汙泥,血倒是沒再流,肩膀上殘存著半截箭桿。

姜岳衡自認見過世面,卻也沒碰到過這樣的人:“會有點疼,你忍忍。”

蘇瞿白嗯了一聲:“沒事。”

梁溫拐至門邊:“元寶,打一盆溫水來。”

沒等元寶推門而入,姜岳衡便出門接過銅盆進來,沒讓元寶瞧見裏面的狀況。

姜岳衡先給他紮了幾針,止住了血。

他洇濕幹凈的麻布,小心的擦拭著傷口周圍,隨後將燒紅的針穿線為蘇三後背刀傷縫合。

伴隨著劇痛一同襲來的是瞬間冒出的冷汗,蘇瞿白右手攥拳無聲忍耐著。

等後背的傷口處理好,姜岳衡罕見的有些手抖,銅盆清澈的水逐漸混濁,潔白幹凈的麻布上一半浸了血。

姜岳衡目光落在他肩膀上,緩緩吐出一口氣來:“我要拔箭了,你穩住身子別動。”

他握住裸露在外的箭桿,用力向外抽出,少量血液迸濺,姜岳衡又紮了幾針,止住了血才上藥包紮。

梁溫看了全程,拔箭時有一滴血濺到了她白嫩的臉頰,她垂眸擡手抹去。

再擡眼,撞上了蘇瞿白的眸子。

黑沈沈的。

梁溫移開視線,端起桌沿的杯子飲了一口。

好像,眼睛也挺漂亮的。

姜岳衡忙完,又借著梁溫桌案上擺放的紙筆謄寫出藥方:“郎主,我先退下去給他煎藥。”

說罷,便想走。

梁溫攔住了他:“姜叔,祖母年紀大了,不宜整日為我操勞。今日之事,便莫要向她呈報了,總叫祖母為我勞心費力,我心實在不忍。”

姜岳衡低頭拱手:“是,今夜郎主叫我來只是行動間扯到了傷口,我來包紮一番,再無旁事。”

“去吧。”梁溫放人。

還沒等姜岳衡走兩步,便又被梁溫攔住了:“尋個理由讓元寶送水到偏房。”

“是。”姜岳衡終於快步離開,走前對著守在院外的元寶道:“給郎主備水,我要給郎主準備療養的藥浴。”

元寶有點懵:“郎主那麽深的口子也能泡藥浴嗎?”

“別問,我是大夫你是大夫……”姜岳衡聲音漸消。

梁溫再次將視線轉移到赤/裸著胸膛的男人身上,皺著眉起身去櫃子裏找出一身幹凈衣裳扔給他。

“說吧,你來找我的目的。”

蘇瞿白被扔了滿頭,廢了點力氣將衣服半披在身上:“我能有什麽目的,我只是隨便找個府邸躲藏追殺而已。”

“隨便找個府邸?”梁溫聽的想笑,他拿她當傻子嗎。

“你說你只是隨便找個府邸,便找到了縣衙內院來,是嗎?”

“是啊。”蘇瞿白攏了攏衣襟。

“不僅隨便找到了縣衙內院,還在一眾庭院中找到了我的院子,並在院子的一眾屋子裏找到了我的那間,是嗎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我不是傻子。”梁溫聲音冷下來。

蘇瞿白看她:“我可沒這麽說。”

梁溫懶得跟他廢話:“你到底來幹嘛的?”

蘇瞿白掀眸,眼瞳被幽幽燭火映出光亮:“我來和你談一比交易。”

“我可不是商人。”梁溫不鹹不淡地駁了他的意。

蘇瞿白語氣幽幽:“梁娘子不妨先聽聽,再作打算。”

梁娘子……

梁溫目光一凝,他在威脅她。

“你說,我聽著。”

蘇瞿白冷冽的聲音在房間散開:“梁縣令女扮男裝十幾載,踏上官場,背了欺君之罪,但凡走漏了風聲,可是要誅連九族的。”

梁溫不接茬:“我沒九族,要誅也只能去地下尋人了。至於我和祖母,早在遮掩身份那天就有一死的覺悟了。”

蘇瞿白唇角上挑:“你幫我做事,我不僅幫你遮掩,還能幫你查到你父親的死因。如若不然,我也不知,抄家的聖旨幾時會送到,盛京的鐵騎可不是吃素的。”

梁溫根本沒有選擇,命脈被人拿捏住了,便失了自由。

進,可能會死。

退,一定會死。

梁溫收斂了眼中的冷意:“你到底是誰?”

蘇瞿白給自己倒了一杯水,待解了渴意才道:“你不是說了嘛,我是天上掉下來的,是個野人。”

真難纏。

梁溫真不想搭理他,但不能。

這種感覺可真不妙啊。

“那你要我幫你做什麽?”梁溫懶得繞彎子,直接開口問。

蘇瞿白放下杯盞,一字一句道:“幽州軍餉被盜案。”

梁溫皺眉,直覺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。

還沒等她細問,房門便被敲響了,元寶的聲音響起:“郎主,熱水在偏房備好了。”

梁溫只得咽下沒能問出口的話:“知道了,梁大夫呢?”

“還在煎藥。”

“嗯,你下去吧,守在院外,除了姜大夫誰也別放進來。”梁溫叮囑兩句。

“你去偏房,那裏備了熱水。”梁溫忙了一天,眼下真是有些疲憊。

蘇瞿白撒開攏緊衣襟的手,露出赤/裸的胸膛,白色的棉布裹得嚴實,尤為礙眼:“我這樣子,如何能沐浴?”

“姜叔自會幫你。”梁溫楞了一會兒,視線停在他身前,反應過來側過身道:“把你的衣裳穿好。”

這般說著,屋外傳來姜岳衡的聲音:“郎主,藥煎好了。”

梁溫轉過身,見他又攏緊了衣衫,臉色和緩起來:“你去吧,院中沒別人,不用擔心被旁人瞧見。”

蘇瞿白起身,沒徑直向外走去,而是湊到梁溫身前,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擡手觸上她的臉,指腹輕輕滑動:“沒擦幹凈。”

沒頭沒尾的一句話,但梁溫知道他說的是什麽,是拔箭時濺到的那滴血。

他的脊背半彎著,兩雙眸子湊的近,眼瞳被對方占據了全部。

梁溫這次看清了,他的眸子狹長,黑沈沈的眼瞳含著笑。

確實很漂亮。

雙眼半睜時,總是透出兩分邪性。

像是時刻在算計著什麽,但再看兩眼,又覺得清亮幹凈。

真奇怪。

他一定有所圖謀,梁溫這般想著,身前的人挺直腰板向外走去。

交錯的腳步聲漸遠,梁溫不發一言的半躺在窗邊的軟榻上,覺得悶熱,又將窗推開。

悠悠的夜風吹來,將屋子裏混雜的熱氣帶走。

越來越亂了,她得為自己想好退路。

幽州軍餉被盜案,能查軍餉被盜案的官員不多,六部之中與軍餉和查案有關的兵部和刑部占大頭。

但是事關軍餉,這案子兵部便需得避嫌,如今朝堂賣官鬻爵、官官相護之風盛行,若真想查出個一二來,這人選可就少了。

梁溫想的入神,沒註意到半敞著的房門進來一人。

他將門輕闔上,門框碰撞的聲音使梁溫回過神來,偏頭看向他。

野人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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